乘風破浪的CEO「姐姐」:霸道女總裁的柔軟、野心、成長

一檔選秀成團節目在這個夏天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探討和關注。與以往的選秀節目都不同,這檔節目的女主角都是30歲以上的女藝人。

當觀眾Pick自己喜歡的「姐姐」時,《乘風破浪的姐姐》這檔節目讓我們看到了女性角色的嬗變,引發了人們對於女性獨立、成功、美麗的探討,對女性本身在職場所面臨的困境的關注。

在科技互聯網領域,也有一群這樣的CEO 「姐姐」,她們是總裁,是媽媽,也是「Lo娘」,做過國企員工也當過網友眼中的「工具人」。比起明星,她們更像是年輕人在職場、生活中的參照坐標。

在一個女性從業者佔少數的場域,這些「姐姐」是如何打破針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實現成長和進步的?記者邀請了幾位有故事的互聯網行業女性創始人,分享了她們的創業、成長經歷。

穿Lo裝的CEO:我想讓更多人知道,不要以外表來評判一個人

「有一次去見投資人,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第一次見到穿得像小公主的CEO』,後面的談話完全變了方向,聊裙子貴不貴,問我為什麼不去做二次元的產品,自始至終都沒回到創業項目上。」

坐在「微光」的辦公室里,張俠說道:「很多人會從外表來評判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穿成這樣,那你那可能是玩票的。」

如果見多了穿著幹練、千篇一律的職業女性管理者,張俠的確不太符合普遍認知中的CEO形象,眼前的她穿著卡其色的復古Lolita洋裝、精緻小皮鞋,編著栗色的粗麻花辮,戴著一頂和發色相稱的窄沿帽子。這是她每天上班的日常裝扮。

即便在地鐵上碰見這樣穿著的年輕女孩,也會忍不住多看幾眼,更不用說在一個以高強度工作著稱的互聯網公司了。

為什麼會穿Lo裝上班,張俠的回答很簡單:「因為好看,所以我穿,精緻美麗的東西誰不喜歡呢?以前當產品經理沒人管我穿什麼,現在自己當老闆更沒人管我了。」

她還有上百條不同樣式的裙子,這些Lo裝也伴隨她從互聯網公司職員一路成為了公司CEO,如今她所創立的社交平台「微光」擁有2500萬註冊用戶。

張俠是一個接地氣的CEO,在公司沒有人叫她「張總」,偶爾有不熟悉的人叫她「張總」時,她會哈哈大笑然後說,「別張總,叫我『翅膀』就好」。

「翅膀」來自她的網名「伊卡洛斯之翼」,來自希臘神話中的故事。在她的微博底下,網友稱她為「翅膀太太」,「太太」是Lo圈對資深玩家的一種稱呼。

乘風破浪的CEO「姐姐」:霸道女總裁的柔軟、野心、成長
來源:受訪者供圖

創業之前,張俠做了10多年產品經理,在灰黑T恤、帆布鞋為主色調的快節奏互聯網公司里,張俠有些特立獨行,「大家提起我就會說,『就是那個誰,穿Lolita的產品經理』」。

亮眼的不僅是她的裙子,工作上對接技術、運營、設計時遊刃有餘,常擔任最具挑戰性的創新性項目負責人。2015年,張俠多了一個頭銜——影片彈幕網站Acfun的產品VP,後來升為了Acfun的COO。

對於愛看動漫、愛打遊戲、喜歡產品工作的她來說,A站這個職位像是量身定做的。「我接手A站時,CEO把移動團隊的研發、運營、市場全交給我一個人管,太舒服了!」

在這個崗位上,張俠找到了令自己滿意的掌控感,她上任後的半年,A站移動端的日活用戶數就翻了五倍以上,「也沒花什麼錢」,她有些自豪地說道。

在A站時,她注意到了用戶用彈幕交流的活躍需求,對互聯網產品有敏銳的認知讓她覺得這將會是一個突破口,一個可以邊看影片邊聊天的產品,是「微光」的最初設想,那時她已經35歲。

身為資深產品經理的她自然懂得怎麼說服投資人,「當時甚至沒有一個產品DEMO,我就帶著幾張圖紙一張嘴,和投資人聊了幾個小時之後,他說別找別人了,我投你」。就這樣,「微光」拿到了來自經緯中國的種子輪投資。

但就像對「裙子」的偏見一樣,對身為女性本身的偏見也發生在她的創業過程中。曾有一個投資人以過來人的語氣告訴她,女性創業者大多半途而廢的案例。當某些刻板成見已經形成,後面的再亮眼的業務數據都會被忽略掉。

並且,在當時社交並不是一個好做的領域,蛋糕基本被微信、QQ、探探、陌陌劃分完畢,多閃、馬桶MT、子彈簡訊等社交軟體興起又消失。

張俠在微博抱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業界很多從業者包括投資人對於「社交」的理解就是「是否能方便約X」,「認識一個聊得來的朋友」這種需求在他們腦子裡壓根不存在。

「在很多陌生人交友平台上,女性被當做一種資源來使用,而且都傾向於那些能創造內容,有社交優勢的用戶,這種感覺讓我很不舒服」,她希望創建一個為80%的普通人服務,同時女性在裡面也能受到尊重的社交平台。

現在,她每天會花兩三個小時泡在「微光」里和網友「衝浪」,陪用戶聊天,扮演」沙雕網友「給用戶講鬼故事。「豐富的精神世界是創作的來源,知道什麼是美,才有可能去創造美」,和這些普通網友一樣,遊戲、番劇、電影、音樂也佔據了她下班後的時間。

表面看來,張俠是一位「不務正業」的CEO,但是越多的熱愛和興趣,越能讓她在不同階段清醒認識到自己想要什麼。「我想讓大家知道,愛好可以變成很強的驅動力。」

她還記得自己在第一封求職信里寫道,「自己喜歡的事情就要去爭取,我不想像顧長衛電影《孔雀》的姐姐一樣,蹲在西紅柿前無聲的流淚。」

科技物流公司掌門人:對手不會因為你是女性就讓你贏

1997年,單丹丹從南航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南京機場貨運中心負責航空物流,1700元是她當時拿到的月薪,也是當時一般應屆生工資的三倍。這是一份令她父母滿意的工作,高薪、穩定、體面。

20多年後,單丹丹是整車運輸科技物流公司福佑卡車的創始人兼CEO,也是商業世界裡寥寥無幾的女性科技物流公司掌門。

在單丹丹身上,你能感受到一種顯而易見的反差:這個傳統物流領域殺入互聯網科技行業公司背後的創始人,是一個來自南京的小個子女生,說話時語調柔和婉轉、平易近人,但她同時也是一位熱愛挑戰、殺伐果決、不留退路的CEO,「以柔克剛」是員工對她的評價。

單丹丹告訴我們,當時拿著同齡人三倍工資的她在提出辭職時,父親以「斷絕父女關係」來加以要挾。因為辭掉這份高薪、體面的工作,超出了當時大部分人的認知。「他覺得自己奮鬥、創業就是為了讓我有安穩的生活、體面的工作。」

父親最終無法說服這個喜歡新鮮事物、充滿好奇心的女兒,最後的結果是父女重歸於好,並且在經濟上支援了女兒的創業。

乘風破浪的CEO「姐姐」:霸道女總裁的柔軟、野心、成長
來源:受訪者供圖

2007年,從機場辭職的單丹丹在南京創辦了傳統物流公司福佑物流,並在三四年時間內做到了細分領域的第一。從某種程度來說,當時的她已經實現了大眾眼中的財務自由,而自此開始,單丹丹從國企員工成為了一個連續創業者。

福佑物流之後,單丹丹進入了互聯網領域創立了類似「大眾點評」的O2O項目,但以失敗告終。這次創業失敗之後,她意識到自己擅長的是物流,用互聯網改造物流行業可能是新的機會,於是再次回到熟悉的物流領域,在2015年創立了福佑卡車。

在單丹丹的講述中,福佑卡車在早期沒有什麼被投資人看好的要素——「公司從南京北上剛剛立足,CEO也不是名校畢業,我還是個女的」。

她曾遇到過直言不投女創始人的投資者,「可能他們覺得女性創業有後路,老公養也不丟臉,投資人肯定希望你不要有後路;另外,女性會面臨家庭的期盼,野心不夠大,這些可能都是創業減分的地方。」

而事實上,單丹丹不是一個會給自己留後路的創始人。福佑卡車最早創立於南京,單丹丹決定將公司搬到北京時,公司的一位合伙人並不同意。當時福佑卡車拿到了300萬美元融資,合伙人想要留下100萬作為失敗的退路,「我說我得全部帶走,我會打完最後一顆子彈再回來,不給自己留後路」。

結果證明,來到北京是正確的,從跟德邦物流負責人親自談下第一筆訂單,福佑卡車發展至今已成為中國最大的整車運輸科技運力平台,累計獲得了來自中銀投、經緯中國、君聯資本、鐘鼎創投、普洛斯等機構的7輪股權融資。

作為女性創業者,單丹丹對行業有更細膩的覺察。親自到物流市場資訊部、卡車停車場探訪,是她對公司管理層的要求。每隔一段時間她自己會去北京馬駒橋找物流中心的工作人員、卡車司機聊天溝通。她見過卡車司機「沒有尊嚴」的生活方式,這也是她決心用技術來改變這個行業的原因。

細膩的另一方面,是她對自我成長的要求。父親的創業基因、小時候訓練長跑的經歷,都讓她在創業路上不斷調整、進步。「不管是家庭主婦、公司員工還是CEO,只要熱愛學習,不放棄成長,我覺得做什麼都行。」

在成為CEO的同時,單丹丹也是一位母親,母親的身份與工作的博弈無時無刻在發生。

她坦言,她帶著團隊從南京來到北京,一度和兒子分隔兩地,周五趕最晚的航班回南京,周日再回到北京。「我來(北京)的那一年,他期末考試是全班第一,後來每況愈下」。現在,兒子想參加奧數比賽,她也無法像別的媽媽一樣陪著孩子去各地打比賽。「那就算了唄,我就告訴他(兒子),你應該全面發展」,單丹丹打趣道。

如何改變社會對女性的偏見,似乎是所有女性創業者都會被問到的問題。

「我沒辦法打破偏見——我無法改變我是一個女性,就像我也改變不了我個子不高的事實,改變不了的事就沒必要再去操這個心。唯一辦法就是把業績做好,對手不會因為你是女性就讓你贏。與其抱怨,不如找找自己的優勢在哪裡。」

當哪一天不再強調 CEO或者職場人員性別的時候,就是真正平等的那一天,做出成績才會得到尊重,這對男性女性來說都一樣。

「奇葩說」辯手&女老闆:拿出數據證明你有平權的能力

「蜜芽集團創始人兼CEO、千人公司女老闆、奇葩說辯手」,在抖音上,八零後CEO劉楠這麼介紹自己。

在外界看來,劉楠是一位商業世界「乘風破浪的姐姐」——這位陝西省文科高考第三名的學霸,十年前不顧父母反對辭掉了在世界500強外企的工作,她所創立的垂直母嬰電商平台蜜芽一路拿到累計5輪融資,她自己也憑藉公司業績,進入了馬雲創立的商界大佬齊聚的「湖畔大學」。

乘風破浪的CEO「姐姐」:霸道女總裁的柔軟、野心、成長
來源:受訪者供圖

從北大新聞系畢業後進入了一家外企,每天畫著精緻的妝容在五星級酒店裡進行商務活動的工作,卻讓她感到自己活在「彩色泡沫」中,一點兒也不快樂——劉楠曾在《奇葩說》上這麼形容在外企工作的那兩年。

女兒的出生促成她步入新的職業生涯。2010年辭職後,出於對女兒母嬰用品的需求,劉楠滿成為了母嬰論壇里的「意見領袖」。「當時就有不少媽媽跟著我一起買買買,於是我就想,我能不能開一家店,讓媽媽們放心購買呢?」

就這樣,劉楠開起了淘寶店,以「甜蜜的萌芽」為寓意取名為蜜芽寶貝,自家的客廳也成為了店鋪的發貨倉庫。靠著在「寶媽」群體中的口碑相傳,蜜芽寶貝創下兩年四皇冠、銷售額超過三千萬的業績。

2013年真格基金創始人徐小平決定投資蜜芽,2014 年蜜芽的獨立網站上線,公司逐步走向正軌。現在,蜜芽已經完成從一家跨境電商平台到一家品牌管理公司的升級。劉楠告訴記者,目前蜜芽用戶數已達5000萬,90%的用戶都是年輕媽媽。

劉楠創業的10年,也是中國互聯網經濟高速發展的十年。蜜芽寶貝也一度站在了跨境電商的風口,最得意的時候,她曾在一年內拿到三輪融資。

在外人眼裡,履歷漂亮、背景優渥的劉楠並不是一個沒有後路的創業者:父母是大學老師、丈夫是外企高層。而父母對女性的期待,無非是一份穩定不折騰的工作。

劉楠告訴記者,創業故事並不如外界看到的那樣光鮮。她回憶道,在2012年冬天,她帶著只有7個人的團隊在倉庫里揀貨打包,工作到後半夜是經常的事,「倉庫沒有供暖,牆壁也不保溫。我們每個人都必須抱一個電暖氣才能工作下去,但即使有電暖氣,臉和手還是會被凍傷。」

直到有一次,劉楠把快遞員送來的大幾十箱紙尿褲,一箱箱搬到客廳里,父母終於對她表達了不滿。「他們說,在外企幹得好好的非要做生意,還把自己折騰得這麼灰頭土臉,家裡又不缺我掙的那份錢。」

不僅僅是父母,還有部分投資人也表達了對劉楠的不看好。在劉楠的經歷里,雖然蜜芽在短短4年的時間裡就完成5輪累積融資額超20億元的融資,但劉楠也在融資過程中遭遇過歧視:「在找投融資時,有的投資人從來不投女性作為CEO的項目。」

對於這種幾乎無處不在的性別偏見,劉楠表示,「我們是用業務的數據而非性別去融資、去做生意,從這個角度講,比性別更大的差異是人與人之間個體的差異。」

在創業初期,劉楠錯過了很多和女兒相伴成長的時間。她回憶道:「剛開始創業的時候,我早上出門笑著跟女兒說『拜拜,媽媽去上班了』,但當我走出家關上門就開始流淚,工作已經幾乎佔據了我的全部生活。」

但她也逐漸發現,女性創業者同樣可以善用優勢。「每個女人都值得擁有屬於自己的豐富人生,你不要完全被孩子和家庭束縛住你的工作和生活。因為你要先成就自己,再成就孩子。」

作為一名女性創業者,公司又主要服務於年輕媽媽,劉楠對於女性身份有著更深切的體會。「首先,女性要先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第二,你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機會。第三,你要用拿出數字性的結果來證明你有平權的能力。」

劉楠告訴記者,在蜜芽,管理層的女性佔比達到了70%。在她看來,女性在職場有男性不具備的特點,工作時更細膩、考慮問題全面,在工作中更低調、務實。女性管理者會更人性化,具有親和力,也更容易獲得員工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