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代步车:马路“混蛋”

上大学的时候,每到年关,我的女朋友就会拉我去世贸天阶瞎凑热闹,尽管我心里八百个不情愿,但是为了大家都开心,还是会选择虚假繁荣。

当在寒风中用发抖的身体和虚假的笑容,逢迎完身边的朋友和她之后,我就会陷入一场更加严酷的拷打——那就是在茫茫车河中拿不到一张船票,只能靠自己冻得发颤的双腿展开一场长征,寻找西四环回家的路。

那时,望着一辆辆车飞驰而过,我就在想有车真他妈好,真他妈潇洒。而在多年以后,当我真开上车上下班的时候,却发现不过是从一种困苦走进另一种困苦,一辆汽车不过是囚笼的另一种形式。

带给我这种失落感的不仅是我揉了三年都进不去的侧方车位,也不仅是如同闪光弹似的大灯,更是因为那些像东欧混蛋一样横冲直撞的老年代步车给我打迷糊了。

所谓老年代步车,就是过去地铁门口招手即上的残疾人摩托升级版本,学名低速电动车(LSEV),俗称老代,在土话里也常被叫做豪华老头乐。

或许在你的印象中,它们是简陋的,就是拿着路边捡的几块儿三合板一搭就能出门拉人挣钱的快乐小车;但在祖国产业升级的大潮之下,它们早就得到了究极进化,在铁艺薄板的包围下成了缩小版汽车。

它们不仅被烙上了工业设计的印记,更是为劳动人民的过剩创意激情提供了一个广阔舞台。

尽管拼贴设计的艺术造诣有待商榷,但京A六个六的自制牌照还是为民间崇拜的解释权提供了一个注脚。

在配置上,它们也向老大哥看齐,力求与汽车毫无差别:从倒车影像到蓝牙播放,汽车该有的,它们都有;而汽车没有的诵经机,它们也有。

因此,如果说汽车是每个成年男人的家外家,那么也不该有人怀疑老代车能给它驾驶者一种荒野偶遇蒙古包式的惬意。

老年代步车:马路“混蛋”

魔幻的造型、离奇的设计,或许是这个匍匐在消费主义真神时代的最大禁忌。

但这,并不足以建构人们在道路上对老代车的深层恐惧。真正让公路恐惧蔓延的从不是一辆车或是一个物品,而是人车合一后的狂飙突进。

因此,尽管老年代步车的名字听上去慢条斯理,但事实上,却是推广新能源汽车政策下的真·奇行种。

“老代车就像西伯利亚响马,是他妈真正的马路混蛋。如果是强行并线就相当于对自己汽车行驶权力的一次侵犯,那么我觉得全北京的汽车每天都要被老年代步车强奸两三回。”

家住通州的小天对它有更多的体会,从无奈到愤怒,再到他习惯每天加班回来看见车位被一辆辆老代占满,平静地绕到家门口2km之外泊车。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当他开上套着从朋友那里一年一万块租来的车牌的小汽车上班时,看着老代车层层叠叠地跨过停车线骑在他车头前,他只感觉到一丝荒诞。

每条公路有神圣路权,尽管国内驾驶者、自行车还有行人都爱互相侵犯,但好歹也讲究一个差不多行了,没太过分。

但老代就不一样了,介于代步和汽车的身份让他成为了道路帝王,能够获取所有道路的宣称权,轻而易举且理所当然地在北京的公路网络之中纵横四海。且无谓高峰与否,都能与法拉利赛起步、与行人争行道。

拿北京来说,尽管在老代车风靡之前,道路规划卷的就像意大利面、行车礼仪也早已崩坏;但它的兴起,无疑让人在北京开车产生了一种在玩GTAV的触感,一种行进在索多玛之路上的恐惧。

“甭管是我开车还是步行,我最怕的就是外卖车和老代车,天天跟闷头苍蝇似的满街扎,跟机枪子弹似的得躲着;但我不明白的是,如果外卖车是困在系统里,那么老代车又是困在什么里呢?”

詹头蛮觉得尽管在2018年政府就已重拳出击,实行低速电动车新政,立志还天下一条安心之路。但现在,他每天还是不得不在道路上与老代车短兵相接。

随着时间推移,他习惯了在马路上瞎开的混蛋老代车。他放弃了愤怒,甚至连摇下窗户叫骂的血气都已消散;他只会把自己的委屈化作中指,指向太阳,求得一份精神安慰。

老年代步车:马路“混蛋”
情景示意图,来源:GTAV

天下苦老代久矣。老代车的现象从不是一个魔幻个例,而是一种普遍的痛苦。

根据北京商报的调查,目前国内低速电动车保有量高达600多万辆;但基于2018年中国生产了约4542万辆低速电动车的数据,这个保有量很可能还得在前面加一个“至少”。

暧昧身份之下,庞大的老代车和混蛋驾驶一起释放出了它的野性,成为了公路事故的掠食者。2017年数据显示,近五年低速电动车83万起事故带来的1.8万人死亡成为了它的原罪。

基于此,老代车的老字则成为了愤怒精确打击的锚点,一些愤怒而机智的网友甚至将他的驾驶者称为“老不死的”并建议实行连坐制,让他们的后裔因为他们开老代而影响就学就业买房贷款。

老年代步车:马路“混蛋”

这种以年龄精确打击、划分的操作无疑是一种恶毒而草率的偏见。

在互联网上你都不必精确搜索,就能发现无数年轻人正开着老年代步车通勤、购物甚至是打球,实现了一种犹如拼多多式的出行,消费降级却有用。

老年代步车:马路“混蛋”
一些年轻人正在利用老代车组团上班,来源:抖音

而在另一些作品中,你能通过老代车被利用占车位的现象,窥见到美丽都市生活背后更深层的人地矛盾。

老年代步车:马路“混蛋”

人们总是提出马路混蛋老代车的问题,辱骂它们的低素质,质疑资本无孔不入的扭曲。

但高素质的倡导背后是老代车的畅销依旧,甚至在他们的销售评论中能看见人们正在呼朋引伴地追求这种被唾弃的交通工具。

唾弃和政策禁令并不能一夜之间换新颜,天翻地覆慨而慷。因为在这些需求背后存在的是真实的人性:

对于60多岁的张大爷来说,老代车是拆迁到石景山后重新跟老哥们建立社交联系最便利的方式;对于乡村的小商贩来说,老代车是成本最低的运输工具,这关乎他们的年收入;而对于那些都市年轻人来说,这辆危险的通勤工具可能是解决没号牌的权宜之计。

老年代步车:马路“混蛋”

好的政策并不代表着一定能把人都带到彼岸的乌托邦,在人们没从集体思维的轮椅上爬起来之前,再强硬的举措也不能是哈利波特的魔法棒。

基于只批判却不提改善意见都是耍流氓的理论,宣扬政府绿色出行的倡议,我苦思冥想了好几天,试图在经史子集里为吾国吾民寻求一种绿色、便利、快速的出行方式。

结果昨天,新京报的一条有关朝阳区北部马道的浪漫快讯,给了我启发:

老年代步车:马路“混蛋”

骑马,不但绿色便利,而且还很酷,试问那个男孩女孩不想在北京长安街上策马扬鞭呢?为此,我特意用了一下午时间对北京能不能骑马这个问题进行了咨询。

从交通委到朝阳交通支队车辆管理站打了八百圈电话之后,还是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能话事的是这么说的:

“骑马上班?那肯定不行。”

“那有没有相关规定呢?”

“我们也没听说。”

老年代步车:马路“混蛋”